爱会消逝,而幻觉永恒。
 
 

【任剑】First Love

*宇多田光-First Lov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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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无极从十三岁就喜欢任飘渺,从他住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。

甚至没有一个行李箱,他几乎没有什么行李,只背着一个背包,呆呆地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人。

这房子很漂亮,这个人也是。剑无极没有给自己准备为过去消极沉沦的时间,他看着那双眼睛,暗暗地想:以后,我要和他一起生活了吗。

一切都很顺利且顺理成章,他转到附近的学校,每天早上和任飘渺一起吃过早饭,对他说“我出门了”然后去上学。

任飘渺对他很好,给了他一切优渥的条件,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。但任飘渺又对他不够好,至少他没有发觉剑无极真正想要的。

他们的房间只隔了几步,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,但始终有无法逾越的鸿沟。剑无极从来不是胆小的孩子,但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,他穿着半截睡衣敲开任飘渺的门,对他说自己害怕。

任飘渺看了他一会儿,没有让他进自己的房间,只在第二天给他买了一只大大的熊玩偶,那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件可爱的东西。

小小的剑无极有些失落,但不会就此放弃,年少的时候,人们对喜欢的人总是有很多幼稚奇怪的试探。即使已经显眼到路人皆知,自己还是一门心思地想演下去,想完成那些太过明了的暗示。

他的青春期仿佛只叛逆了这一件事情。初中也好,高中也好,两年过去还会有三年,剑无极甚至觉得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耐心跟任飘渺拉扯。

某天吃早饭的时候任飘渺看到剑无极手臂上有几块淤青,他瞥一眼便看透了,但是没有说话。早饭依旧默默地吃完,听到剑无极说“我出门了”他回答一个“嗯”结束。

第二天,淤青更多了,甚至脸颊,下巴边也有两块,任飘渺仍然视而不见,一言不发。

后来终于,剑无极拿着筷子的时候,因为手指关节的伤口而握不住,筷子掉在地上,他一边弯身去捡,一边自己说道:“我和别人打架了。”

任飘渺问:“为什么打架?”

他回答:“没什么,就是找转校生的茬吧。”

任飘渺淡淡‘哦’了一声又问:“那打赢了吗?”

剑无极回答:“赢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他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,他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点,哪怕只是一句,他的关心。

他当然赢得很爽快,甚至快到了对方都没机会给他留下什么伤。他为了这句关心,自己握紧了拳头砸在墙上,带血的拳又狠狠给自己脸上一下,然后才满意地回家,到他面前去讨取一点在意。

但他只说“赢了就好”。

躺在床上,佣人为他煮了鸡蛋滚滚脸,剑无极摆成个坦荡荡的大字,一边用鸡蛋揉着脸,一边看着天花板思考。

还有什么办法?

没过几天,剑无极对任飘渺说,他收到情书了,有女孩子约他出去玩。

任飘渺说,“做好措施。”

剑无极第一次夜不归宿,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家。打开门,望着楼梯上面任飘渺的房间,灯还亮着。

他轻轻地走过去,在房门前站着。不动,也不出声,直到任飘渺拉开门问他:“回来了?”

他低低回答:“嗯。”

任飘渺问他“怎么样?”

他说:“什么怎么样?”

“昨晚怎么样?”

剑无极沉默了一会儿,指甲在自己手心戳出了重重叠叠的甲印,“不怎么样。”

短暂无话后,他抬起头来,小声问任飘渺,“你昨晚睡得好吗?”

任飘渺往外走出一步,带了带房门,关起了书桌上的壶装咖啡,然后一边系好睡袍一边下楼,自然地回答:“还好。”

原来快到情人节了,所以最近的告白和情书都特别多。剑无极是,任飘渺也是。两个人看着放了一桌子的情书礼物巧克力,对视了一眼。

任飘渺问:“这里面有中意的吗?”

剑无极答:“没有。”

任飘渺点点头,说那让佣人来收拾了。

剑无极也问:“你也没有中意的?”

任飘渺侧过眼光来看他一眼。他的眼睛很亮,好像有一颗星星在里面,随时准备好为你旋转。任飘渺静静看着这颗伴星溢出眼眸的期待,那是年轻、纯真、热烈的爱,迫不及待想要证明,想要奉献。

“这里面没有。”他说。

那颗星星眨了一眨,不明白这句话是否是那遥远的星系终于向自己靠近了一点,是否有机会成为他的纠缠态。

他趴在书桌前面,也开始写自己的情书。他意识到自己的脸在发烫,无法控制的温度和心跳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病了。

收到情书的时候他对上面精心画上的小爱心不是很懂,现在自己握着笔,甚至有些发抖,生害怕写错一个字,他开始明白。

原来爱情如此庄重。

他故意选了一首诗,将结尾改了,小心翼翼一笔一划地写在纯白的信纸上。

“在这月光里,我想和你一起漫游。”

小心地封好,盖上玫瑰的火漆印章,深深地安藏在抽屉里。

情人节那天,他满心忐忑,回家的路上也在紧张,连家门也不会开了,好像一个不小心,澎湃的爱意就会从身体里捂也捂不住地全漏出来。

他上楼,在楼梯口久久站着调整呼吸,然后那道门忽然意料之外地打开,他惊愕抬头看到一张美艳的脸。

长长的卷发,纤细白皙的手臂,露在松垮的真丝吊带外面,修长光滑的大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,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之动心的红唇轻轻地笑了笑。画着红色指甲的手摸了摸愣住的剑无极脑袋。

“真可爱,”她转身向房间里问,“这么可爱,你从哪里找到的?”

剑无极的心跳仍在狂动,但却是因为不安,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见任飘渺的声音,不想在这里再看见他。

但他避无可避地听到,那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,靠在门边回答。

“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
美得让人走神的眼睛冲剑无极眨了眨,起身抱怨:“情人节你就这样对待情人也太无情了。”

更像懂事的撒娇,这句没有一点真情实感的苛责下一秒已经摇曳到楼下。她披上外套,勾起高跟鞋的带子,回看了任飘渺一眼。

“欢迎下次再找我玩。”

没有人回答,她自觉地拉开大门,却突然停下,回过神来看着剑无极,看了一会儿眼神动了动,对着楼上提高了些声音说:“喂,我说。”

“把他给我吧?”她还是笑着,像和他同一种类的狐狸,“我会比你养得好。”

剑无极的心跳到现在才完全冷却,因为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。

任飘渺的脸变得更冷,让佣人送客然后不再管她也不再管剑无极,转身回房了。

女人并没有听话地马上离开,她向剑无极招招手,要他下来。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的剑无极照做了。

她有一种压迫性的美,每句话都像带着笑,又带着不在意,却偏偏仿佛能将你看穿,让你在她面前好像藏不好自己的心。

他想,这样的人,才会是他喜欢的吧。

“你刚才在想,我这样的人才配他的喜欢,对吧?”

剑无极吓了一跳,他没想到会被猜得这样准确。

“你害怕了?”

剑无极摇摇头,问:“害怕什么?”

“你不害怕他喜欢我?”

剑无极垂下头沉默。他好像真的被看穿了,连他还没来得及说的,也被一并提前预判了答案。

“那是...他的事情。”

这句话是他唯一的出路,到现在,他只能表示,和我无关,我管不着,也不在乎,才能勉强留住一点点站在这里的勇气。

女人点燃一支烟,烟嘴印上了红色印记,她重重地吐出烟圈,伸手懒散地摆了摆,站去了剑无极面前。

烟味令他有些不适。

“放心吧。我不喜欢他。”

剑无极惊诧地看着她,她脸上只有过分的游刃有余,对着剑无极柔和地笑着,“他也不喜欢我。”

剑无极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,他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些话,这两个人对他来说,都太难懂了。

“比起他我更喜欢你,所以,”她往后揽了揽自己的长发,俯身下去,“我可以教你怎么做。”

这是他的初吻。

熟练的唇舌混在香烟的味道里深入他的口腔,他傻愣着被带完了全程,湿漉漉的唇边留着一抹乱红。结束了,他才仓皇地后退两步。

“抱歉,我没有想到你是第一次。”她真诚地道歉,然后再次拉开了门,这次她真的准备走了。

出门前她回过侧脸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你还有别的第一次可以给他。”

淋浴下的剑无极冲着水,反复想着那些话。他甚至觉得,她比任飘渺,要真诚多了。至于那个吻,她说是‘大人的吻’,虽然他只是傻站着什么也没学会,但在水下冲了半个小时后,他想他明白了她说的让自己去学的是什么。

湿淋淋的头发没有擦干,一身未干直接披上浴袍,他甚至拖鞋也没有穿,水迹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没有余地回头的路。

深呼吸,然后敲门。

任飘渺打开门,看见湿透的剑无极。热气不断从他身上溜走,他的身体静默在空气中,一点点变得冰凉。他鼓起勇气,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抬眼起来看着他,说。

“我知道你刚才没有和她做。”他解开本就没有系好,露着大半胸膛的浴衣,坠在地上,赤裸地、干净地、纯白地站在他面前。

“现在,要不要和我做?”

任飘渺静静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头发,和因为冷空气而开始发抖的肩膀。他搭上他的肩膀,剑无极神经一跳,深深地看着他的动作。那双手往下,从他的腿边摸过,从他紧致的小腿线条上一路抚摸到脚踝。

然后,捡起他的浴袍,为他披在肩上。

“会着凉,回去穿好。”

他仍没有走进任飘渺的房间,在这里已经很多年,那房间像是唯一的禁忌,永远拒绝着他。十三岁那年的雨,到今天依然将他淋湿,然后,隔绝在这扇门外。

第二个月,任飘渺为他办好了留学手续。

你希望我离开?

你是不是不敢面对我?

你是否希望我不要再回来?

但他一句都没有问,只是默默接过资料和机票。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背包,现在要走了,终于有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,里面装着任飘渺希望给他的,他以后的人生。他拖着拉杆,在地上拖出沉重的声音,无言地接受一切。

临别,他看着那张脸。想起第一次看见他,从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。从那天起,他将过去抛下,用尽全力守住和这个人的现在。

他本想能守住和他的未来。

最后了,他说,“你会想我吗,任飘渺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。

这个人什么也不会回答,只是沉默着,看着他走了。

甚至,一通电话,一个短信也不会发来。剑无极也很少去打扰他,只在每年生日,给他拍一张月亮的照片传送过去,也从没收到过回复。

有时候他也会想,自己到底会喜欢这个人,思念这个人到什么时候?到这份爱被漫长时间、遥远空间消磨得疲倦乏累,还是等到某一年某一天自己会突然放开,突然眼里能看得进别人?

他不知道,他也不急着得出答案,既然他将自己放逐到遥远的时间之外,那就将一切交给时间。越来越少的联系,只剩下每一年的月亮,还将他们维系着,无声胜有声地诉说着千言万语。

他想起那首诗的结尾,原是“我们不再一起漫游”。他任性地改写了,却最终没有送出去,时至今日依旧尘封在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抽屉深处。

总是拒绝,总是逃避,总是推上相反的方向。

直到自己已经在离他这么远的地方,他依然,四年没有一句回答。依然,不敢想念自己。时间得出的答案,只有自己这一边的。

剑无极想,自己还是不够任性,是不是应该强硬地闯进那个房间,同他接吻,让他教会自己一切,自己也教会他一切。

应该告诉他,无论你怎么骗我,怎么骗自己,我的答案是你,你要我怎么在没有你的地方找你?

应该把他拉到同一场雨下面,和自己一起湿透,一起断绝退路。

应该把玫瑰火漆印在他的心口,永远地封存成自己的所有物。

室友看他一直看着月亮发呆,又失落地笑,问他怎么了?剑无极轻轻关上窗,闭上眼睛,好像有些累了,淡淡地说,“没什么,只是有些后悔了。”

这一年任飘渺没有收到剑无极发来的月亮。

每一年,他都很准时,会在九点十八分发来,踩着自己生日的日期,庄重得像一年一度的告白仪式。任飘渺拉开客厅的窗帘,不开灯的房间投射进银白的月光。他看着月亮,月亮也看着他。夜已经深到即将跨到另一夜。

终于,结束了吗。

或许还会再见,但已经结束了。他放下手中的书,转身上楼。

有时候,书的结局不一定是最后那一页。

月光跟在他的身后,随他上楼,在楼梯上拖出他长长的影子。他知道自己应该如释重负,应该心满意足,但却停在楼梯口不再继续走下去。

那月亮终于如他所愿放弃了他,孤独再次将他包裹成一块冰,他摸了摸自己的银发,回身看着脚下。

长长铺曳的月光像是从他身体里融化的水迹,潮湿地、冰凉地一直流到楼梯下面。他恍惚想起那天地板上的水迹,想起剑无极的目光,然后久久看着月光安静地站着。

同样是爱情融化的痕迹,同样从彼此的身体里渗透出来了。

但一个流成了不退不让的红,一个流成了无言无语的白。

现在,那亮晶晶的眼眸里热烈的红色,终于不再沾染自己了。他终于给出了第一声,也是最后一声回复,轻轻地,像一声叹息般的长长呼吸。

然后转身。

 

门开的时候他在自己的房子里惊异了一秒,他没有换过指纹和密码,但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才对。

他像第一次那样,从楼梯上静静看着剑无极。剑无极也静静看着他。

不同的是,他不再是等着被放逐到无他之地的囚徒,他来,是要亲自拥抱他的月亮。

上楼,对视。他长高了不少,但还是差他一个头。那眼睛还是那样亮,还是在为他旋转,为他闪烁。

还是他的伴星。

他不再犹豫,用尽全身力气抱上去,甚至将他扑倒。冰冷的地板上,他压在任飘渺身上,实施他早该如此的僭越。

他稳定着声音,“我曾经想过一夜间长大十岁,也想过做更过分的事让你注意,甚至希望过自己是女人。但后来我知道,问题不是这些。我唯一的问题是,明明如此痛苦,却从没有许过一个愿望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再爱你了。”

两双眼如此相近,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流进任飘渺耳朵里,又顺着他身体里的月光倾泻而出,像始终藏不住的,从没变过的,最原始的那份感情。

任飘渺一把拽起他的衣领,将他翻身反压在下,终于有了一点表情,皱起的眉头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。

他迫近那张无畏的脸,狠心问道:“笼子打开了,为什么不飞走?”

剑无极轻轻地笑,因为伴星始终会绕回你的身边。

他并没有这么回答,这句回答在他的情书里,时隔多年的情书,他多年未变的满心庄重,不能这样一句带过。

他要给他一生的时间去拆,去读。

他也拉上他的衣领,拉低任飘渺的脸,在更近的距离里,紧贴着问他。

“你想我吗,任飘渺。”

他终于学会如何接吻,比学会如何去爱容易得多。只要嘴唇贴在一起,看着对方的眼睛,一起沦陷在月光里。

一起漫游。


-End-


01 Nov 202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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